秦可卿房中陈设的则天宝镜,镜面刻着铭文"当知水中月,明明照山河"。
此时,镜中人的面容浮在淡青晨光里,秦可卿的手指忽然顿在梳齿间。
铜镜里映着窗外一树海棠,胭脂色的花瓣正簌簌落进妆奁,倒像是从她发鬓间坠下的珠翠。
"奶奶今儿梳飞燕髻可好?"宝珠捧着玛瑙缠枝纹的妆匣轻声问。
可卿望着镜中的自己雾蒙蒙的眉眼,仿佛黛色远山叠在秋水横波之上,转瞬又凝成雪色梨花般的温润。

镜中人美得不可方物,比窗外的海棠花还要娇艳上三分。"换那支点翠步摇罢。"可卿道。
会芳园的海棠开得正好,秦可卿扶着瑞珠的手往凉亭去,裙裾扫过石阶时惊起几只翠鸟。
"奶奶,您慢些走,这石子路滑。"秦可卿微微一笑,那笑容如同春风拂过湖面,漾起一圈圈温柔的涟漪。"不打紧的,这春光难得,我想多走走。"
她停在一株盛开的海棠树下,仰头望着那满树粉白的花朵。阳光透过花瓣,在她白皙的脸庞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秦可卿伸手轻触一朵低垂的海棠,指尖传来花瓣柔软的触感,她不禁轻声吟道:"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
午后天香楼的飞檐翘角挑着几片薄云,缠枝牡丹纹的窗纱滤进春阳,在她葱黄抹胸上织出朦胧的光斑,倒显得胸前赤金璎珞圈愈发沉甸甸的。
"奶奶用些冰镇杨梅汤罢。"瑞珠捧着剔红方盘进来,玛瑙碗里浮着碎冰碴。
秦可卿斜倚在贵妃榻上打璎珞。金线穿过羊脂玉环时,槅扇外突然传来靴底碾过鹅卵石的声响。
她的手一抖,玉环骨碌碌滚到多宝格底下。瑞珠默默的退下了。
"好孩子,前儿送来的冰片可还合用?"贾珍的声音裹着檀香味飘进来。秦可卿慌忙起身,带翻了案上的宣德炉,香灰扑在藕荷色裙裾上,烫出点点星斑。
春阳从雕花窗棂外斜射进来,照见两个人的影子纠缠如藤蔓。
镜里映出秦可卿雪白的颈子,三点朱砂痣似的红痕正从松花交领里探出来。
枕畔旁边却多了一枚翡翠扳指——那抹浓翠正在阳光里泛着幽幽的光泽。而她那只赤金点翠的簪子不见了。
瑞珠捧着药盏进来时,正看见主子伏在案上咳嗽。雨过天青瓷碗里的汤药晃得厉害,映着秦可卿鬓边颤巍巍的珍珠步摇。
窗外忽然飘来《牡丹亭》的唱词:"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在一个下着细雨的黄昏,秦可卿独自登上天香楼。鎏金香炉里燃着最后几页诗笺,焦黑的纸灰被风卷着,扑向梁间那些褪色的戏装。
水绿裙裾逶迤过朱漆阑干时,她摸到袖袋里冰凉的翡翠扳指。
荷花池泛起涟漪,金鲤鱼争相啄食沉入水底的翡翠。远处戏班又在排《长生殿》,杨贵妃的珠冠在暮色里明明灭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