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黎明,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悄悄驶出林府后门。陈武亲自驾车,方维桢裹着斗篷坐在车内。城门刚开,他们便混在出城的人群中离开了扬州。
三日后,姑苏城外青山书院。程老夫子看完信,又仔细打量了一番方维桢,捋须点头:"根骨清奇,眼神清明,是个好苗子。"
扬州盐税司的大堂内,林如海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案几上堆满了账册,仍然毫无眉目。
林如海站起身,踱步到窗前。窗外是盐税司的内院,几个书吏正假装忙碌地整理文书,眼神却不时瞟向他的方向。
自从方文谦死后,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着。他也加强了自己的护卫。

"天地正气..."林如海喃喃自语,"方兄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林大人,还在查账啊?"一个油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林如海转身,看到盐税司主薄周明笑眯眯地站在门口,圆脸上堆满假笑。
"周主薄有事?"林如海不动声色地将标注过的账册合上。
"盐运使刘大人听说您连日操劳,特意命下官送来一盒上等龙井。"周明捧着一个精致的漆盒走近,"刘大人说,盐税账目繁杂,不急在一时。"
林如海接过茶盒,道了声谢。待周明走后,他立即将茶盒交给墨雨:"拿去验一验。"
"大人怀疑有毒?"墨雨脸色大变。
"未必。但方文谦就是喝了牢里的茶才被毒死的。"林如海低声道,"小心为上。"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大堂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如海继续埋首账册,却始终无法集中精神。
"天地正气"四个字在他脑海中盘旋不去。是寺庙?书院?还是某位号"天地正气"的隐士居所?
天色渐暗,林如海决定再去盐税司库房查看。库房位于衙门西侧,由厚重的铁门把守。守卫见是巡盐御史,不敢阻拦,连忙打开门锁。
库房内堆满了盐引凭证和历年账册。林如海举着油灯,仔细查看每一处可能藏物的地方。
一个时辰后,他疲惫地靠在柜子上,仰头长叹:"天地正气,究竟在何处..."就在他抬头的一瞬间,目光掠过库房门口悬挂的一块小匾——"廉明守正"。
林如海猛地站直身体,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脑海。"墨雨!盐税司大堂正上方挂的是什么匾?"
墨雨被这突然的问题问得一怔:"回老爷,是...是先皇御笔亲题的'天地正气'匾啊。"
林如海心跳陡然加速。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方文谦竟然把账册藏在了盐税司大堂正中央、众目睽睽之下的御赐匾额后面!

"走,回大堂。"林如海强压激动,尽量保持步伐平稳。回到大堂时,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几个书吏正在收拾东西准备下值。
林如海故作镇定地坐在案前,直到最后一个书吏离开。"墨雨,把门关上。"
确认四下无人后,林如海搬来梯子,架在"天地正气"的金匾下方。这块匾额是先皇御赐给扬州盐税司的,黑底金字,庄严肃穆,平日无人敢动分毫。
林如海爬上梯子。匾额后面积了厚厚一层灰,他的手刚探进去就摸到了一个油纸包裹。他小心把油纸包放入袖中。
就在此时,大堂的门突然被推开!"林大人这是在做什么?"
周明阴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林如海背脊一凉,但很快镇定下来。
他从容不迫地从梯子上下来,拍了拍手中的灰:"本官见御匾积尘,有辱圣恩,特来清理。"
周明眯起眼睛:"这种粗活让下人做就是了,何劳大人亲自动手?"
"御赐之物,岂敢假手他人?"林如海反问,"周主薄这么晚还不下值?""下官...来取忘拿的文书。"
周明的目光在林如海袖口处徘徊,"既然大人在此,下官就不打扰了。"
周明走后,林如海的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他连忙带着油纸包回到后衙住所,命墨雨严加看守,不许任何人靠近。
他取出怀中的包裹,小心打开,里面果然是一本账册。借着灯光翻阅,林如海越看越心惊。
林如海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页,只见上面用工整的小楷详细记录了去年盐税实收数目,每一笔都注明时间、经手人和存放银库。
而在每页的边角处,方文谦用极小的字迹标注了与上报朝廷的数目的差额,以及这些差额银两的去向。
这本账册详细记录了扬州盐税的真实情况,以及赵德安、刘守义与八大盐商勾结贪污的铁证。
"去年盐产量记载为六百万引,但盐税却按五百万引缴纳。"林如海指着账本对墨雨道,"这一百万引的差额,价值近三百万两白银,就是亏空的数额。"
更令人震惊的是,账册最后还附了一份名单,记录了参与此案的各级官员及其受贿金额。"
"老爷,这...这可是杀头的罪证啊!"墨雨吓得面如土色。
林如海合上账册,面色凝重:"难怪他们要置方文谦于死地。"
他沉思片刻,"墨雨,去准备笔墨,我要誊抄一份。原本藏好,抄本随身携带。"
林如海独自坐在书房中,借着烛光再次细看账册。其中一页引起了他的注意——记录显示去年冬至日,有一笔五万两的"特别孝敬"被送往京城,收款人只写了个"顺"字。
"顺..."林如海心头一震。这是何意?此案牵扯之广,恐怕远超他的想象。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林如海想起此刻正在前往姑苏途中的方维桢,又想起惨死的方文谦。
他轻轻抚摸着账册,低声道:"方兄放心,我定不负所托。"
“有了这个,足以将他们一网打尽。"林如海沉声道。
“墨雨,此事不要对任何人说。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林如海慎重对墨雨交代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