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的清晨，扬州城飘起了细雪。林府的厨房早已热气蒸腾，十几个灶台同时开火，丫鬟婆子们穿梭其间，忙而不乱。
贾敏站在厨房中央，身着杏色绣梅花的夹袄，发髻简单挽起，正亲自查看祭祖用的三牲是否准备妥当。
"太太，这猪头蒸得够火候了吗?"厨娘张嬷嬷掀开蒸笼，一股肉香扑面而来。
贾敏用筷子轻轻戳了戳猪头皮，点头道："再蒸一刻钟便好了。记得祭祖时猪耳朵要朝上，这是老规矩。"她转头又问，"年糕都切好了吗?"
"回太太，都按您的吩咐，切成大小一致的菱形，已经装盘了。"负责点心的丫鬟春燕连忙回答。
这是她在扬州过的第一个新年，也是作为林府当家主母第一次主持这样的大节，事事都想做到尽善尽美。
厨房里热气腾腾，各种年节食品摆满了长桌。贾敏挨个检查过去——腊肉色泽红润，咸鱼干香气扑鼻，蜜饯果子晶莹透亮...
她满意地点点头，又指着角落里的一缸酒问道："这是给老爷准备的屠苏酒?"
"回夫人，正是。按您给的方子，加入了白术、桂心等药材，已经泡了七日了。"
厨房的管事婆子恭敬回答。贾敏舀了一小杯尝了尝，眉眼舒展："味道正好，再泡三日便可装坛。"
从厨房出来，贾敏又去了库房。那里堆满了准备送往各处亲戚的年礼，每一样都是贾敏精心挑选的。
"金陵甄家那份准备好了吗?"贾敏轻声问道。素琴会意，从一旁取出一个锦盒："按夫人的吩咐，给甄大奶奶准备了上等阿胶、人参，还有您亲手绣的抹额。"
贾敏打开盒子，抚摸着那幅绣着缠枝莲花的抹额，轻叹一声："姐姐最怕冷，这抹额边缘我特意絮了棉，戴着暖和。"
说完，又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小心地放在锦盒里。
"太太，绸缎庄送来了新裁的帐幔，您要不要过目?"管家林忠快步走来，额上还带着汗珠。
"自然要看。"贾敏转身往正厅走去，"老爷说今年要用红色的帐幔，取个喜庆，不知他们做得如何。"
正厅里，几个小厮正在拆包裹。展开的帐幔是上好的苏州红绸，上面用金线绣着"福禄寿"三星的图案，四角还缀着流苏，华贵而不失典雅。
贾敏伸手摸了摸布料，又检查了针脚，这才点头："不错，就挂这个吧。林忠，你带人把各房的帐幔都换了，正厅和祠堂用这套，其他房间用那套暗纹的。"
"是，太太。"林忠应道，"还有一事，门神和桃符已经请来了，是扬州城里最好的画师所绘，您看什么时候贴上?"
"明日腊月二十九贴最合适。"贾敏想了想，"让林福带几个手脚利索的小厮去贴，记得贴之前要净手焚香。"
贾敏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腰，继续往库房走去。自从半月前开始准备年事，她几乎没闲下来过。
作为巡盐御史的夫人，林家是扬州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过年的规矩一丝都马虎不得。祭祖、待客、送礼、家宴，样样都要她亲自过问。
库房里，几个管事婆子正在清点年货。见贾敏进来，纷纷行礼。
"给太太请安。"
"免礼。"贾敏摆摆手，"年货都齐备了吗?"
管事李嬷嬷递上清单："回太太，各色干果蜜饯、山珍海味都已备齐，只有福建来的桂圆还在路上，预计今日傍晚能到。"
贾敏接过清单细细查看，不时询问几句。她记忆力极好，林府上下近百口人的用度，哪房缺什么，哪院少什么，她都心中有数。正查看着，忽听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是下人们问安的声音。
"老爷回来了。"
贾敏惊喜地抬头，果然看见林如海大步走进库房。他身着官服，显然是从衙门直接回来的，肩上还落着未化的雪花。
"老爷怎么这个时辰回来了?"贾敏连忙迎上去，替他拂去肩上的雪。
林如海握住妻子的手，笑道："今日衙门里没什么要紧事，我想着家里忙，就提前回来了。"他看了看满库房的年货，"准备得如何了?"
贾敏将清单递给他："基本都齐了，只差些小物件。老爷要不要亲自看看?"
"有夫人操持，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林如海眼中满是赞赏，"只是辛苦你了。"
贾敏抿嘴一笑："这是妾身分内之事，何谈辛苦。"
夫妻二人并肩走出库房，沿着回廊慢慢走着。雪已经停了，屋檐上挂着晶莹的冰凌，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林如海眼中泛起温柔："对了，今年给各府的年礼都送去了吗?"
"都按老爷拟的单子送去了。"贾敏答道，"回礼也已经登记造册，收入库房了。"
林如海点点头："夫人办事总是这么周到。"
两人走到正院，只见下人们正在挂红灯笼、贴窗花，整个林府焕然一新，处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贾敏指着新换的帐幔给林如海看，又带他看了准备好的祭品。林如海不时提出些建议，贾敏则一一记下，夫妻二人配合默契，仿佛心有灵犀。
夫妻二人坐在窗前，品着热茶，看着院中渐次点起的灯笼，一时无话，却觉得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