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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好书,名为观音(杂文随笔)

时间:2024-01-29    来源:馨文居    作者:寒璃瑟音  阅读:

  每个人都期待着拥有独一无二的人生,然而命运却呈现太多的重复。有相似的花,也有相似的人,还有相似的剧情,在人间上演,剧中的主角,不过是换了衣衫,改了容颜。唯有春花无悔,年年岁岁,谢了又开。——安意如

  我依稀记得,那是一个慵懒的午后,在书店的角落里,一本古朴素雅的书,在金辉洒下的瞬间,勾起了我的好奇心。《观音》……莫不是一袭白衣,手持杨枝净瓶的观音菩萨?我径直走向它,漫不经心的翻了几页,却被它深深吸引住了。周遭突然间变得无比安静,我仿佛走进了另一个时代。一个吟词赋曲,水袖翩迁,早已离我们远去的时代。

  此观音绝非彼观音,这是一本赏析戏曲故事的读书笔记。如此别致的书,究竟出自谁手?其实在看第一页,乃至第一行文字的时候,我就已经猜中了八九分。除了洞悉世间百态,心思细腻,富有智慧的大才女安意如,还能有谁?

  说到安意如,她是我一直以来的精神导师。《人生若只如初见》,《思无邪》,《陌上花开》,《世有桃花》,《美人何处》,《聊将锦瑟记流年》,《安得盛世真风流》……她的书我不敢说全部都读过,也读了大半。

  这古韵诗风的第一才女,绝非浪得虚名。从诗词笔记到人性剖析,她的文字不单单只是穿越了古今,而是看透了世情,写透了人性,参透了真理。

  她书中所述的观点我十分赞同,无论是解读诗词还是故事,都不能人云亦云,偏偏一律,毫无自己的见解与看法。这样的诗词解读是没有生命力,也不具意义的。照搬硬套,有一说一,又何必费尽气力,来回咀嚼呢?听一次,看一遍,足矣了。重复太多,再光鲜亮丽的文字,也会变得索然无味。

  在我看来,安意如的与众不同,另辟蹊径,才是真正能够释放心灵的惊艳之笔。不仅合情合理,而是更加合情合理。不是恃才傲物,而是自信笃定。自信看过的人无力辩驳,唯有连连称赞。

  思绪如电,快而迅猛。亦如风,徘徊不散。当我的目光又回到这本《观音》上,它已经在我的书柜里安静优雅的沉睡多年了。

  戏写世道人心,人生百态。戏也是音,观音,观世间疾苦繁华,声声入耳,一一在心。——安意如

  《观音》,与她解读诗词的其他作品不同。这一本书无疑是最独特的,其中所写的乃是十几出名声大噪,传扬千古的戏曲里那些真亦假时假亦真,真真假假已难分的悲欢离合的爱情故事。

  一.《西厢记》

  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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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大历年间,山西蒲城,适值残春。

  普救寺中,张生正数着罗汉,寻觅自己的前生。

  一转脸,他看见拈花带笑的崔莺莺。

  她正与红娘闲聊,“你觑,僧房寂寂人不到,满阶苔衬落花红。”

  声若娇莺,声声啼在他心上。待月西厢。

  她像一道光,漂亮将他毕生都点亮。

  他是一道伤,她情愿终身拥有,莫失莫忘。

  红娘牵线,成就一段郎才女貌的大好姻缘。戏文中的圆满,反衬出现实的悲凉。《莺莺传》中,张生的原型为了追逐官场名利,娶了权贵之女。而莺莺则草草嫁人,落得个郁郁而终的下场,令人唏嘘不已。可这便是现实中的结局,将浪漫与梦幻摧残殆尽。

  我也只能同安意如一样,轻叹一句,遭遇爱情时,他们都还年少,放弃爱情时,他们已然成熟。并非无情,而是忘情。更何况,有些人款款而谈的爱,也不过就是或深或浅的喜欢罢了。当他们转身说不爱时,根本不知道,其实自己压根没爱过。大千世界,五光十色,能守住初心和承诺的,毕竟在少数。

  二.《牡丹亭》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爱情,是往返的幻觉。我馈赠于你,你回馈于我。

  放不开,那命运鉴定的爱情,躲不开,这注定凄艳的荣幸。

  所以,就让我以死来殉你,请葬我于此,等来年春动,你以生来赎我。

  经书苦口婆心,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世间男女置若罔闻。

  但是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杜丽娘,一位勇敢追爱的奇女子。

  纠纠缠缠,曲曲折折,百转千回,荡气回肠。爱情依旧是最初的模样,而他们是否还能跨越生死的界线,上穷碧落下黄泉,不离不弃直到天荒地老?这是迷,永恒不解之谜。亦是劫,无人能逃之劫。其实结局的好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那份为爱执着的勇气。

  正如安意如所说,有生之年,我们都期待与真心人狭路相逢,不要幸免。就是要我为你孤注一掷,义无反顾,让我为你粉身碎骨。

  三.《长生殿》

  万里何愁南共北,两心那论生和死。

  游吟的诗人李暮,在落花的江南,遇见了李龟年老人。春深的江南,乍一曲李龟年的旧歌,依稀盛时管弦。

  听他唱着,开源的盛世孵出了一只凶年。

  长生殿的恩爱孕育着马嵬坡的凄凉。

  自私在紧要关口反噬一口。虚构的地久天长顷刻崩猝。

  苦雨里,腐烂的草化成萤,带着她的怨念闪烁。

  一夜老去的上皇在剑阁听雨,凄不胜凄。

  他爱她,甚至认为他们的爱会天长地久。

  可天长地久的爱情,会随死亡而结束,还是会随着死亡延续下去呢?

  宠你时盛世锦绣,弃你时满心清明。从前,他是九五之尊,自然可以将她宠上天去。但当他沦为一个失去权利的迟暮老人,情急之下为求自保。他对她的不舍之心,终究是抵不过自己想要活下去的心。他潸然泪下,任凭她香消玉殒,于风中残年中默默追忆。人性的软弱和自私,终是不可避免。

  然而换一个角度去想,若他们不曾生于乱世,定会以“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美好结局退出历史舞台。这点我不如安意如的见解独到,她在《长生殿》篇中写道:“人生在乱世,要比死在乱世好。生在乱世,对自己的死早已有了准备,死在乱世,措手不及,是一个不好笑的笑话。”安意如说她喜欢《长生殿》的结局,只因情天长恨,唯爱永绝!这样的不可挽回,更具动人心魄的力量。

  四.《桃花扇》

  见血点作桃花扇,比着枝头分外鲜。

  1699年。侯方域和李香君相逢于纸上。

  一个叫孔尚任的人感于兴亡,博采遗闻,撰了一出戏。

  南明凋零的桃花,盛开在清时素白的扇面。

  明明是前朝的风景,却那样引人驻足。

  对于前生人们总是充满好奇,难以忘怀。

  一世人的悲欢离合。一双人的生离死别。

  一个朝代如梦方终。废墟上,一个朝代如梦初醒。

  斜阳流水悠悠,顷刻兴亡过手。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宋代晏几道的《鹧鸪天·彩袖殷勤捧玉钟》

  红尘三千妖娆,情丝三千繁茂。乐而忘忧,直至萧条。桃花扇,半掩面。难伴君,亦思君。

  风月无情人暗换,旧游如梦空肠断。一场战乱,倾颓了一座城池,究竟是成全了他们,还是戏弄了他们?有些情,窥得破,却看不透。其中因果,不可道也。需知,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五.《汉宫秋》

  虽然青塚人何在,还为蛾眉斩画师。

  她,抱着琵琶凝伫。慢捻复轻拢,切切如私语。

  抬头望,是汉宫月。她在掖庭和永巷之间辗转。那皇帝不曾想起她,他有那么多选择。理所当然,将她遗忘。

  她那是只得他一个指望,所以夜夜思他,想他,盼他。

  再看时,天上月不似汉家月,她已离开汉宫多年。身后时光流转。男人苍老了容颜,她这一生,总是辗转难安。

  不单在男人之间辗转,更在民族之间辗转。

  直到,茫茫月色里生出了青草。直到,红颜没入了青冢。她阖目,将纷扰抛在身后,直到不必再属于谁。

  万千哀婉俱化静水,少女在香溪畔,仰起明净的脸。

  那笑容让汉家青史失色。

  尽管元帝悔不当初,却仍叫昭君做了政治联姻的牺牲品。江山与美人之间的选择,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帝王会选择前者。选择后者的,都已经遗臭万年,被后人称之为昏君。安意如言简意赅的道出了其中缘由,中国的道德观不允许一个男人倾国之力去保卫一个女人,哪怕是保卫一种稀世难得的美。否则,这个男人就丧失了为人君的资格,不配再掌有这个国家。同样是爱情和皇权的较量,他同样选择了屈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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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君出塞,名留青史。只是这名留青史的无上荣耀,要用千千万万个思念故乡的漫漫长夜换来。值与不值,愿与不愿,人心自知。面对和亲,昭君没有退缩和逃避,而是坦然接受,她是大义炳然的女子,理应得到后世的敬重。

  六.《雷峰塔》

  前情往事重追省,只怕他怨语愁云恨未平。

  雨什么时候开始下,

  空气清冷。

  西湖水静静地流,

  雷锋塔的余晖。

  何时照上了断桥。

  人间最俊美的少年,

  擎着伞,经过桥上。

  温柔多情的蛇妖,眼波轻扬,拂过他的脸庞。

  她设下情网捕获他,未料真正被捕获的那个,是她。

  世人大多眼孔浅显,只见皮相,未见骨相。难以置信,修炼千年的白素贞,竟落入了如此浅薄的情网。《新白娘子传奇》的结局美好到让人难以信服,而戏文《雷峰塔》倒显得合乎世俗情理。

  人妖殊途,世人皆知。试想生性懦弱的许宣(许仙原型),若真要与蛇妖妻子相伴一生,只怕他会立即吓破肝胆,英年早逝。即便白素贞肯为他舍命盗仙草,也只能救下他那么一次而已。许宣此人,除了生的一副俊秀脱俗的仙人皮相,骨子里却是俗透顶了。

  家境贫寒的许宣觉得娶到了美丽温柔的“大家闺秀”白素贞,简直就是老天爷赐给他的大馅饼,却未曾想到这为了报恩而来的天仙儿,跟他可不是一个物种。在认清这一点后,他毫不犹豫的投奔了法海,全然不顾夫妻之情。这样的男子,白素贞也能爱的如此镂骨铭心。我只能引用一句经典来解释了。问世间情为何物,不过是一物降一物。

  所以那些个批评法海的人,只能说不愿意看清丑恶的事实本相罢了。这点我与安意如的想法如出一辙,她在书中写道:“白蛇原本也是无情无欲的,如果她不是偶然动了凡心,贪欢恋爱。她和法海才是同路人,龙华会上拈花微笑,握手言欢。而许宣,才是永生的她,眼中的蜉蝣。法不孤起,必仗缘生。”

  七.《赵氏孤儿》

  当我尝试着重述《赵氏孤儿》时,

  我不止一次被故事里的义烈所感,血液沸腾。

  那种性命相见,不求回报的坦荡和执着,

  几乎,已如神话般灿烂久远。余生也晚,无由得见。

  有恩不报怎相逢,见义不为非为勇。

  无论程婴这以子换子的勇气是情势所逼,还是心怀大义,我都不得不敬佩他。痛苦中隐忍,隐忍着痛苦,绝非常人所能受得。他无颜面对妻子,唯有寄希望于赵氏孤儿。盼着他有朝一日,为自己的儿子,也为他自己的家族报仇雪恨。

  复杂的仇恨填满了程婴的心,也替代了他原本的生命力。因此,当他大仇得报,看着赵武一刀杀死屠岸贾的那日,在短暂的欣喜过后,他也就枯萎死亡了。一无所有,垂垂老矣的程婴,就连最后的恨,也不复存在。生,于他而言,又有何意义?

  结尾处,安意如写道:“京剧《赵氏孤儿》里安排他在功成之日,阖然辞世,这样处理非常合理,他有力的加深了悲剧的力度。程婴心力交瘁,他已经等不到赵武作出报答了。何况,他根本不曾试图得到任何回报,根本不会期待得到令人钦佩的地位,享受优渥安逸的晚年。就让他在新的喧嚣未起时独自远行吧。辗转于尘世,他太累了,承担的太久,背负的太多,就算是铁肩也会垮掉,就让他松弛一会儿。”

  八.《倩女离魂》

  愁心惊一声鸟啼,薄命趁一春事已,香魂逐一片花飞。

  这是一个怯懦的世界,

  容不得恋爱,容不得恋爱。

  披散你的满头发,

  赤露你的一双脚。

  跟着我来,我的恋爱。

  抛弃这个世界,

  殉我们的恋爱。

  我拉着你的手,

  爱,你跟着我走。

  听凭荆棘把我们的脚心刺透,

  听凭冰雹劈破我们的头。

  你跟着我走,

  我拉着你的手。

  逃出了牢笼,恢复我们的自由。

  倩女离魂,死而复生,可称得上是难得的幸运儿。此处所说的倩女,跟电影里还是有些区别。痴情的倩女生前痴情,死后亦是,她认定了王生,不离不弃。好在王生也是深情之人,并没有辜负她。结局自然是幸福美满的,还魂后的倩女如愿以偿的嫁给了王生。从此花好月圆,两心相依。这样的爱情故事,虽然蜿蜒曲折,有些虐心,但也算是清澈干净,具有温暖人心的力量。

  而安意如,却用人生的青春期来解读它。繁芜的内心,重要被清理,走向顺服。平和,释然,是人生的必由之路。只是有些人的青春期,过于漫长,无边无际。等不及蜕变,途中就迷失了自己。

  九.《救风尘》

  他本是薄幸的班头,还说道有恩爱结绸缪。

  赵盼儿不需要救赎,她从不渴望以从良来验证自身的清白。

  她游戏风尘,游戏男人,却未曾因此而沉沦。

  她了解男人,拯救了女人。

  男与女之间,从来没有真正的和平共处,所有的和平都意图掩盖遗忘争执中的血腥和痛苦。

  所谓的和平都意味着另一个的人迁就和屈服。

  谁人又相信一生一世这肤浅对白。

  终老一生只不过是用来取悦自己、取悦时间的谎言。

  绝对不要小看一个妓女,她聪明起来,十个男人也未必是对手。久历风尘,洞察世情的赵盼儿,胜就胜在一个阅字上。在风月场所听多了男子的甜言蜜语,山盟海誓,看多了过往迎来,曲终人散。怎么可能还如怀春少女一般,相信男人的嘴呢?

  赵盼儿没有你若无情我便休的干净利落,有的却是巧笑迎人,暗中化解的本事。她看透了浮华名利,更看透了人的本性。只是,她走的不是隐居田园的避世之路,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闯世之路罢了。

  故而安意如才会说:“游戏风尘,赵盼儿并不着急从良,沦落风尘未必就沉沦不起了。”

  十.《琵琶记》和《荆钗记》

  鳌头可羡,须知富贵非吾愿。

  生活,就是心中的世界和现实的世界碰撞交接的过程。

  有时欣悦。有时惨烈。

  得偿所愿或是粉身碎骨。

  所有的曲折复杂都会有一个简单的指向。

  矛盾也终将化解。人的一生。

  是用来了解自己真正需要什么和如何得到的过程。

  兜兜转转之后,发现苦心追求的正是自己早已拥有的。

  和蓦然发现自己费尽心机也无法拥有一样可悲。

  在众多汲汲以求的读书人中,

  蔡邕和王十朋是特出的罕物。

  他们心思清明。自我随和。

  无论是《荆钗记》钱玉莲的“闺念”还是《琵琶记》赵五娘的“妆叹”,无非都是表达思念丈夫的寂寞,孝顺公婆的坚贞之心。

  在男权时代,被称为贞洁烈女的多半是可怜巴巴,令人心生同情的。那个时代的好女子,等待丈夫一辈子是应该的,为夫家付出一切也是应该的,最后能不能获得回报可就两说了。即便有所回报,也要经历异常的艰辛。说的丑陋点,就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用太考虑自己的感受。什么吃糠咽菜,破衣烂衫都是应该欣然接受的。每当看到这类故事,我都要默默的感谢上天一番,还好我生在一个民主自由,男女平等的时代。

  其实我是很赞同对感情的付出不能太吝啬这种观点,可一味让女人付出,男人坐享其成,或是随心所欲,即便这个男人本性不坏,在现代女孩的眼中,恐怕也是要把他划进不靠谱,不值得托付终身的“坏”男人行列里了。

  而安意如的看法,不但宽容,且富有禅意。与你在佛前重聚,匍匐于慈悲之下,我心悲戚欢喜,不管有多颠沛,经过多少辛苦。失而复得的满足,足以抵过一切。感激上苍许我们重逢,感谢你回到我身边。感谢时间用分离见证了我们彼此从未背叛,更见证了我的人生必须因你而完满。

  得到或失去,圆满,亦难圆满。但我知道,还有一种明媚,躲在我的内心深处,我见犹怜。

  一本好书,如遇知音,值得你反复去读,去思。重温的惬意与初读的急切不同,心境平和了,理解也更加深刻了。我只觉得难得,难得还有这样一本令人百读不厌,引发深思的书。合上书页,阖眸回想那些离生活似近非远的故事。轻声叹息,仿佛这一世跨越了千年。你看透了,我读懂了。文字如歌如曲,流经千年万年,只为等待有缘的知己。有那么一刻,我觉得安意如就是落入凡尘的神女,观世间百态,听花谢花开。从容优雅,智慧如莲。相信她的书,会继续伴我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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