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宝玉略好一点,便到稻香村来拉住李纨,细问黛玉去世的情形。
李纨不听则已,听了之后也略略的动了真怒。
李纨叹了口气,道:“宝兄弟,据我说来在你呢。原也不怪你,只是想起黛玉妹妹过去的时节,真真可怜见的,你们这一家子还拿她当个人看吗?”
宝玉只听了这一句,已经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
李纨又道:“堂堂荣国府中,一个姑太太留下的一个外甥女,并不是林府上前妻晚后的。又且姑太太虽则过背了,老太太现在,远远的接了她来,就算老太太白疼了她,斫树枝也要顾个本身儿,就活活的闹神闹鬼,叫她无缘无故的顶上个出嫁的名儿。她是个女孩儿,为什么顶这个名?她从前那个病原也是不中用的了,也没有在你家磨上什么三年五载。怪可怜的,上了床半个月就撂在那里,要汤没汤,要水没水的,也没个人影儿。怪可怜见的,一口气还在,连她的丫丫头也逐个叫去了,等到气也尽了,棺材儿还没有。你想想,你们贾家门里正正经经的人,只有我一个去送她的。”
李纨顿了一顿:“她临去的时候,想也看破了,叫着你的名字,把那绢子都烧了,她要不恨,谁恨?她前头这个病,原千伶百俐,神明似的,哪一件不知道?”
李纨还要说下去,只把宝玉哭的要死过去了,骇的李纨急忙的缩住了口。
只得回转过来劝道:“宝兄弟,我是个直性人儿,你问我,我就说。你若再那么着,我往后一句话通不说。”
宝玉只得忍了伤,收了泪,说道:“大嫂子,你的话字字真字字苦,叫我怎么不伤呢?纵然把我的心剜出来,我也是愿意的。我只恨林妹妹不能明白我的心。”
李纨也只得编几句出来哄哄他,生怕伤坏了宝玉,反受王夫人的埋怨。
宝玉想到:“我自出娘胎,锦衣玉食,天天在姐妹队中过日。从前那等乐趣,出世为人,哪一件不称心满意。如今,林妹妹亡过了,我不如出家去,成了仙佛,到天上去寻着林妹妹一同过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