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欢天喜地把存折放进小挎包里,身边有钱,心里不慌嘛。
医院的患者比集市的人还多,幸亏雪梅昨天就在网上预约,挂的是眼科主任的号。
眼科主任给母亲作初步检查时埋怨:“白内障已经很严重了,怎么到现在才来看,好比一个西瓜,熟透了,必须马上手术,考虑到老人家的岁数,做手术存在一定的风险。”
母亲听不懂普通话,不知医生说的什么,雪梅讪讪地笑,内心受到良心的拷问,觉得愧对母亲,是啊,医生的话虽然直白,但何尝不一语中的。试看当今农村的老人家,年老多病,尽管现在有医保,可做儿女的嫌麻烦,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不问。老人只能活受罪,或者说等死。我应该早一点带母亲来的呵,为什么要顾忌那么多呢,何况母亲自己有点小积蓄,即便要儿女凑钱,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的眼睛瞎掉啊!
医院的床位已满,需要排队,眼科主任安排三天后住进来,住院前所有的检查当天可以做。
检查项目共有八项,抽血、照X光、眼部B超……楼上楼下,从这个科室到那个科室,从这幢楼到那幢楼,多亏母亲身板还矫健,亦步亦趋跟着雪梅,紧赶慢赶,雪梅总是“冲在第一线”,大梅则在后面陪着母亲,一直忙到下午五点半,才把项目检查完。
雪梅的右脚小脚趾疼得厉害,摸了摸,是个血泡。一看手机的微信运动,居然走了一万多步,是她平时活动量的三四倍。
母亲看到雪梅走路有点儿跛,叹了口气说:“嗨,今天累着你俩了,要是没有两个女儿,我的眼睛瞎定了。”
大梅说:“全靠雪梅费心,我只是来作陪。”
走到医院大门外,马路两旁都是香樟树,连日来雨水淫虐,地上落满了米色的、小小的香樟花,香气扑面而来,雪梅深呼吸,内心盛满了芬芳。想着母亲三天后的手术,有一个技术高超的主任医师,让母亲重见光明,觉得今天所有的辛劳都值得。
尽管,从早到晚,母亲的电话一直沉默,大川一个电话也没打过来。
夜幕渐渐降临,街上的灯火先后明亮起来,雪梅心想,手术那天,大川不来,他媳妇也会来吧。
然而,更荒唐的事还在后面。
四
手术前一天晚上,晚饭后,大川夫妇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母亲不敢看儿子脸色,盯着地板说:“明早要去做手术。”媳妇说:“我头晕,坐不了车,况且去医院我也不懂。”
大川两眼一直盯着电视,面无表情,一声不吭。
母亲不敢再说第二遍,怕大川凶她,默默地去洗头洗澡,收拾东西,准备明天住院。
手术前,需交住院押金。母亲把她的存折交给雪梅。
雪梅没有看存折名字,这是母亲的存折,毋庸置疑啊,直接翻到最近交易的那一页,瞄了眼数字。
临时去银行取钱已来不及,于是帮母亲垫了钱。
雪梅和大梅陪着母亲到了手术室门外,护士用轮椅推着母亲进入手术室,雪梅知道母亲一向胆子小,看见母亲瘦小的身子裹在宽大的病号服里,一阵心酸,跑到门槛边大声对母亲说:“妈,不怕、不怕啊,我们在这儿等你出来!”
和所有守在门外的患者家属一样,静静地等候手术室的大门打开。四十三分钟过后,手术室的大门打开了,雪梅看见满头雪花的母亲,不等护士喊名字,赶紧小跑过去。母亲右边眼睛蒙着一团白纱布,脸上并无痛苦的神情,心里悄悄松了口气,俯下身问母亲疼不疼,母亲声音洪亮地说:“一点都不疼,比挑个刺还轻松。”
回到病房,扶母亲躺着输液,雪梅让大梅回去休息,晚上陪母亲,她守白天。
中午,雪梅按母亲的口味,叫美团送了一份千页豆腐炒牛肉,一份醋熘土豆丝,一盅竹干贝冬瓜汤。
本来牙口不好的母亲,胃口极好,母亲吃了好几块又滑又嫩的牛肉,大半份饭,又喝了一盅汤。
第二天,雪梅八点钟就赶到病房,眼科主任帮母亲检查那只术后的眼睛,称当日可以出院,自然皆大欢喜。
护士送来出院证明,可以去结账出院了,正准备去银行取钱,大梅的电话响了,一看,是大川老婆打来的,母亲一听,脸上露出了笑容。
大川老婆在电话里问了一句母亲后,便说:“等一下,大川有话要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