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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黄昏

时间:2025-08-30    来源:馨文居    作者:丁龙海  阅读:

  雪,是男人回来的那天,飘落下来的。男人披了一身雪进的门,肩上扛了个尼龙袋子,手里拎着个帆布提包。赵淑芬不惊讶男人回来,而是惊讶男人身上的雪。男人放下肩上的袋子,就冲赵淑芬嘿嘿地傻笑。赵淑芬拍打着男人身上的雪,嘴上说,怎么就下雪了呢?赵淑芬似在自言自语,又嗔怪雪落了男人一身。娃们呢?男人问。心里就有娃,没我。男人探头亲了她的腮,赵淑芬躲闪着,骂男人没个正经。

  大丫头和二小子从里屋跑了出来,一边一个拉男人的手。大丫头晃着男人的手,愤愤地说,爸爸爸爸,你两个月零三天没回家了。赵淑芬惊诧,自己都没算过日子,大丫头记得这么清楚。男人蹲下身,拉开帆布提包,变戏法似的拿出了流光溢彩的鸡毛毽子。大丫头欢呼起来,二小子的嘴噘了起来,眼里充满了期待。男人掐了掐二小子的脸蛋,又掏出了红纸包装的鞭炮。二小子欢喜地跳了起来,还在地上转了两圈,跑回屋里去了。二小子会把小鞭儿一个个拆下来,一个个放响。尼龙袋子里有冻鱼冻肉冻鸡,赵淑芬一件件掏出来,想着给孙嫂送点儿什么。孙嫂家孩子多,粮食不够吃,秋天的时候,孙嫂家买秋菜,都得上千斤。孙嫂的男人是土建队的支部书记,那是个爱喝茶的男人,转业前是部队的指导员。

  把这腰条给孙嫂吧,五指膘呢!能㸆半坛子大油呢。男人笑了笑,就进屋了。孙嫂家孩子多,供应的粮不够吃,更别说那点油了。赵淑芬应了一声,心里却闹腾起来,她本想说去生产队的事儿,也不知道男人是怎样的想法。托儿所的工分低,比种地的家属每天少三个工分儿,一年累计下来,可不是个小数目。赵淑芬太需要这些工分儿,三个弟弟都得娶媳妇,母亲盼她多寄些钱回家。男人很看中赵淑芬看娃的工作,不用风里来雨里去。男人从前线回来,就会摸赵淑芬的手,一副很享受很陶醉的样子。种地家属的手可不是这样,看看孙嫂的手,常年累月贴着胶布,村里卫生所的胶布,有一半儿都让她用了。

  收音机里,嗒嘀嗒,嗒嘀嗒,小朋友们,小喇叭开始广播啦!孙敬修讲的《狼来了》的故事,二小子都能讲得绘声绘色。父亲躺在炕上,二小子骑在他的身上,不厌其烦地讲故事。大丫头趴在炕梢,聚精会神地欣赏着鸡毛毽子,这是村里最漂亮的鸡毛毽子,大丫头会幸福很长一段时间。这是一个温馨的早晨,赵淑芬在弥漫着雾气的厨房里忙碌,白面馒头蒸了两锅,猪肘子和小鸡儿烀烂了,两天前炸的一大盆馃子,已送出去了小半盆。啪啪的鞭炮声,零星响起来了,这是年的节奏。接下来,赵淑芬要剁肉馅包饺子,包好的饺子摆放在箅子盖帘上,放在窗外半个点儿就冻实了……年,对孩子们来说,是一身新衣裳,是各种美食;对赵淑芬来说,是把积蓄了的三百多个日子,集中释放出来的窗口,就如火山爆发,冲劲十足。

  离开托儿所,赵淑芬成了生产队的拖拉机手。春耕会战的时候,赵淑芬半个多月没回家,困了就在拖拉机里眯一会儿,醒了就看会儿夜空里的星星。赵淑芬能入党,也是孙嫂介绍的。两年后赵淑芬怀孕了,孙嫂就安排赵淑芬去猪场当饲养员,猪场的工分也不低,赵淑芬欣然同意了。

  二香是六岁那年,跟母亲去了养猪场,见识了肥头大耳尖嘴小眼憨憨的猪。她透过铁栅栏摸肉嘟嘟的鼻子,猪哼哼地伸出了红舌头,她赶紧缩回了手,怕猪把手当食物吃了。母亲一趟趟地担猪食,倒进栅栏边的铁槽子里,猪排成行争抢着,长鼻子都探进了黄稠的食物里。这是用玉米面煮的食物,里面还有菜。在家里,母亲也煮玉米面粥,所不同的是粥里没有菜,二香喜欢喝加了白砂糖的粥,但这种奢望只有父亲回来才能享受到。见到猪后,二香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儿,她是家里最小的,为什么出生在猪圈里呢?她问母亲,母亲笑而不答。

  时间匆匆过去了几十年,二香也到了退休的年龄。她没有经历过母亲的苦难,技校毕业就分配到了采油队,工作顺利其乐融融,嫁夫生子无病无灾。更为幸运的是,母亲的身子骨依然硬朗,顺利过了七十三、八十四的坎儿,每天早晚都到楼下走圈儿,走着走着,母亲的姐妹就走少了。现在,母亲坐在楼前的凉亭里,想那人生的过往,母亲时常会捋捋齐耳的花白短发,想那两条乌亮的大辫子。母亲说辫子是孙婶帮剪掉的,她心疼得几宿睡不着。可是,活儿又多又累,哪有时间打理呢。革命就是要有牺牲的,地雷战里的玉兰,多么果敢地剪掉了自己的辫子。二香想起了孙婶,命运多舛的孙婶,过了五十岁就疾病缠身,她离不开去痛片,那么苦的药片,她时常会掏出一颗咀嚼。

落日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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