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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中亚

时间:2024-03-23    来源:www.xinwenju.com    作者:海未平  阅读:

  葱岭之西

  飞机降落在乌兹别克斯坦塔什干机场的那一刻,王建新多年来走进中亚的愿望终于落地了。他清楚地记住了当天的日期,2009年6月12日。

  塔什干机场第二航站楼棱角分明,像极了乌兹别克四楞小花帽,碧空之下透露着传统的厚重和现代的质感。沿着大月氏当年的西迁之路,这个跨越2000年的追寻将王建新带入了中亚。这也契合十年前王建新提出的研究大月氏“先国内后国外”的设想,而这个设想也将最终实现西北大学考古学科“走向国际”的夙愿。

  单凭河西走廊和东天山地区的研究成果,王建新团队就已经非常成功了,他们已经站在了国内西北游牧文化考古的前列。无论从个人角度还是事业角度,他们已经被证明,他们也得到了应该得到的地位、荣誉、待遇和尊重。止于此处,已居巅峰。但对王建新而言,他仍然没有达到最充实的满足感。

  大月氏研究需要中亚考古发掘来进行对照和印证,丝绸之路真实的历史状貌需要用中国话语体系进行阐述和还原;而且中国的世界考古学需要有人构建和实践,中华文化在全球的解读和传播需要进一步匡正和弘扬。这些不仅仅是学术任务,更是一名考古工作者的责任和担当。来到中亚是一种必然。

  然而,过程并不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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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亚各国在独立之前是前苏联的加盟共和国,没有独立的外交权,加之中苏交恶三十余年,前苏联的舆论机器在宣传和塑造中国的形象时并不友好,甚至恶意中伤。所以,中亚和中国近在咫尺却形同陌路。高耸如云的帕米尔高原,中国史书称之为葱岭,苍黑色的山体在那段时间犹一道被焊死的铁盾,隔绝了两边的往来。对于中亚,中国学术界只是将它作为苏联框架下的一个并不重要的部分进行研究,关注不够,成果不多,这个领域基本上是一个盲区和空白。

  20世纪90年代初,中亚五国独立之后,双方才逐渐有了接触和联系,但这种接触谨慎而简浅,更多的是官方外交,文化交往尚不深入,民间往来更是稀松。理解那个时期吧,因为信任的建立需要时间。从接触到了解,从了解到信任,这是一个不断消除疑虑与戒备,积攒善意与好感的漫长过程,期间充满了磨合与反复。

  中亚各国独立之后基本上都亲近西方,美国、法国、英国、德国、意大利、日本、韩国等国家的学术机构和学者大举进入,那里突然成了一方热土。然而对于东方邻居,中亚各国反倒关注不够,两边学术界几乎没有联络和交流。王建新不认识任何一位中亚的考古学者。走进中亚,想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无门而入。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这句已经老得让人不再有感的话,在现实中却一再被证明颠扑不破。进入中亚的机会正是王建新自己寻找并牢牢把握住的。

  十年深耕,王建新团队已经引起了世界考古学界的关注。正是学术影响和学术声望,让王建新有机会认识在美国从事古代近东考古与艺术研究的吴欣。

  吴欣毕业于北京大学考古学系,后来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艺术史系攻读考古学博士学位。她的身上散发着东方女性娴雅聪慧的知性之美,举手投足热情大方、雍容得体,眉目之间洋溢着自信和敏锐。吴欣先后在纽约大都会博物馆、纽约大学古代世界研究所和以色列奥尔布莱特考古研究所工作。她的研究领域从西亚开始逐步进入中亚,沿着学术前进的轨迹,她自学掌握了德语、波斯语和俄语,把华人的刻苦、聪明、自律与坚韧发挥得淋漓尽致。

  这位天才的女考古学家是陕西三原人。三原县位于西安之北四十公里外,号称关中的“白菜心”,自古便是经济文化极其繁荣之地。民国著名政治家、教育家、书法家于右任就成长于此。三原安吴堡吴氏家族更是赫赫有名,这个家族世代经商。清末时期,在精明干练的寡媳周莹的操持之下走向辉煌,富冠陕西之首。周莹在慈禧太后避难西安时捐银10万两,被慈禧封为“一品诰命夫人”,并题“护国夫人”牌匾。曾经流行一时的电视剧《那年花开月正圆》的主人公原型正是周莹。这个家族在民国时期还出了一位大学者吴宓。吴宓是清华大学国学院的创办人之一,曾经与陈寅恪、汤用彤并称“哈佛三杰”。

  吴欣在回国探亲期间,专程前往西北大学拜会了王建新。机遇来临了。2009年,吴欣在进行乌兹别克斯坦苏尔汉河克泽尔特佩遗址考古发掘的准备工作。当年6月,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中亚中心筹划在撒马尔罕举办一次考古学术会议。当她知道了王建新想进入中亚开展考古工作的愿望之后,便热情地联系会议主办方发出了邀请。就这样,王建新才得以踏进中亚。

  在会议闲余时间,王建新参观考察了撒马尔罕城,仔细品味了它的韵味与风姿。

  撒马尔罕,中亚的灵魂。这座城市承载着中亚所有的记忆,是中亚的“活化石”。

  被泽拉夫善河滋养着的撒马尔罕,乌兹别克语的意思为“肥沃的土地”,已有2700多年的历史。公元前6世纪以后成为波斯阿契美尼德王朝在中亚的重镇,从那时候起,世界上的史书就开始记载它的名字、它的繁荣与富庶,以及对它的向往和仰慕。那时候,拜火教盛行中亚,撒马尔罕城建有众多拜火教神殿。

  公元前329年,当希腊马其顿亚历山大大帝攻下撒马尔罕城之后,年轻的国王发出了赞叹:“我所听闻并非虚假,撒马尔罕比我所想更为壮美!”而这个时候,东方的秦国在雄图大略的秦孝公主政之下,已经建都咸阳20余年了。亚历山大帝国分崩离析之后,撒马尔罕的光芒一直辉耀在丝绸之路上。

  公元前2世纪至公元4世纪,撒马尔罕盆地分布着属于游牧国家康居统治下的五个农业小国。公元5世纪至8世纪,以撒马尔罕为中心的锡尔河与阿姆河之间的索格底亚纳(粟特)地区,是那些自称为“昭武九姓”的粟特商人们的老家。这一时期,粟特商队几乎垄断了中国与中亚、西亚地区之间的商业贸易,撒马尔罕是丝绸之路上世界级的财富中心。

  公元6世纪,突厥汗国占领中亚,后来很快分裂,撒马尔罕城是西突厥汗国王冠上的明珠。公元657年,大唐虎将苏定方征讨西突厥,生擒西突厥可汗阿史那贺鲁,西突厥灭亡。唐高宗在撒马尔罕设置康居都督府,东方之风沿着丝绸之路吹向此处,然而不到短短100年,阿拉伯帝国的洪流滚滚而来。

  阿拉伯倭玛亚王朝东方呼罗珊的总督、精明强悍长于计谋的大将屈底波,身负阿拉伯贵族对中亚财富的垂涎与贪婪,率军征服此处,时间在公元706年至709年。他采取离间与诱降的手段,拿下粟特的一座座城邦。撒马尔罕城抵抗一阵之后也开城投降。屈底波在中亚招募士兵,组建自己的亲兵卫队,并在各个城中大规模修建清真寺,诱惑和强迫中亚人民改宗伊斯兰教。公元715年,这个强人在反叛新任哈里发时被部下刺杀。公元751年,阿拉伯阿拔斯王朝开国名将艾布·默罕默德与大唐名将高仙芝在怛罗斯大战一场,大唐败绩。阿拉伯帝国彻底占据中亚。然而,这两位战场上的对手,却走上了相同的人生结局。公元755年,艾布·默罕默德因为功高震主、威胁王权,被哈里发曼苏尔召至巴格达皇宫酷刑处死。而半年之后,高仙芝在抵御安史之乱的叛军时败退潼关,被唐玄宗李隆基治罪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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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年之后,公元840年,回鹘汗国败给黠戛斯人,回鹘人从蒙古高原迁徙至中亚,与突厥葛逻禄部联合建立喀喇汗王朝,撒马尔罕城归其所有。公元890年,塔吉克人(东伊朗人)在中亚南部建立萨曼王朝,其后从喀喇汗王朝手中夺得撒马尔罕城。

  又一个一百年,突厥乌古思人塞尔柱家族崛起。1037年,“东方与西方之王”图格里克建立塞尔柱帝国,横扫中亚、波斯和高加索。其后,阿尔普·阿尔斯兰和马立克沙两任苏丹将帝国版图扩展至小亚细亚和叙利亚。当圣城耶路撒冷被攻占之后,欧洲基督教世界一片惊叫与愤慨,罗马教廷组织联军开始讨伐,拉开了长达200年的十字军东征。塞尔柱帝国的中心在波斯和西亚两河流域,但撒马尔罕是其东方的重要城镇,因为它连接着去往中国和印度的商路。黎巴嫩裔法国著名小说家阿敏·马卢夫在他的著作《撒马尔罕》中讲述了帝国的秘密。

  1124年,中原契丹辽朝被女真金朝所灭,辽朝大臣耶律大石西逃至中亚建立西辽政权,深受中原汉文化影响的他,完全采用汉制管理国家。1141年,西辽军队与塞尔柱帝国联军在撒马尔罕以北的卡特万草原上决战,这就是著名的卡特万战役。塞尔柱帝国战败,西辽占据中亚河中地区,在撒马尔罕设置河中府。

  这是一个群雄并起的时代。当塞尔柱帝国、喀喇汗王朝和西辽王朝在中亚缠斗之时,阿姆河下游的花剌子模王朝悄然兴起。它最初附庸于塞尔柱帝国,卡特万战役之后又拜西辽为宗主国。1212年,花剌子模君主摩诃末占领撒马尔罕,将都城从花剌子模地区的玉龙杰赤(现乌尔根奇)迁徙至撒马尔罕。摩诃末是一位骄傲而自大的君王,他四处征战,了无对手,于是便自认天下第一。然而此时,真正的天之骄子成吉思汗已经站立在蒙古高原上,雄鹰一般地傲视寰宇了。

  公元1218年,成吉思汗派遣一支500人的商队前往花剌子模,花剌子模讹答剌城(现哈萨克斯坦奇姆肯特附近)总督海儿汗·亦纳勒术馋涎商队的财宝,一念之间便杀人越货。消息传来,成吉思汗恼怒异常,派遣使臣讨回公道,索取赔偿。结果摩诃末甚为蔑视,杀使臣,拒赔偿。盛怒之下,战端必起。公元1219年,成吉思汗发动大军开始了蒙古帝国的第一次西征。1220年5月攻下了撒马尔罕城。苍凉的蒙古呼麦在撒马尔罕城的上空回荡。撒马尔罕在铁蹄之下颤栗哀嚎,在烈火之中灰飞烟灭。一座历史名城就这样毁于一旦,而它恢复元气需要百年之久。撒马尔罕从此置于蒙古察合台汗国治下。

  公元1370年,突厥化的蒙古贵族帖木儿在蒙古察合台汗国的废墟上建立起疆域辽阔的帖木儿帝国,撒马尔罕成为帝国之都,这座城的重建与复兴拉开了序幕。帖木儿把从亚洲各地劫掠来的珍宝运往撒马尔罕,把各个城市里的能工巧匠征召到撒马尔罕,在撒马尔罕城建起了最富丽堂皇的宫殿和清真寺。帖木儿死后,帝国很快分裂,但他的儿子沙哈鲁和孙子兀鲁伯却继承了修建撒马尔罕城的宏愿,神学院、天文台和图书馆拔地而起,辉煌而璀璨,这些建筑至今仍然是撒马尔罕的地标与象征。也就是从这时候起,撒马尔罕重新成为中亚的文化中心和宗教中心,成为中亚的精神之塔。

  1502年,来自北方的乌兹别克部昔班尼汗攻灭帖木儿后裔,建立起了布哈拉汗国。帖木儿六世孙巴布尔受迫向南进入印度,在印度建立起了莫卧儿王朝。布哈拉汗国最初定都撒马尔罕,后迁至布哈拉城,但撒马尔罕一直是布哈拉汗国最重要的城市。1868年布哈拉汗国成为俄国的附庸国,1920年布哈拉苏维埃人民共和国成立,布哈拉汗国灭亡。

  漫步撒马尔罕街头,列吉斯坦神学院蓝色的穹顶、雕花的阿拉伯拱门和宣礼塔在浩渺的天空之下依然沉醉在历史之中。王建新第一次感受到了中亚历史文化的灿烂与辉煌,那种惊叹与震撼让所有文字记载苍白而暗淡。

  中亚历史发展完全不同于中国。中国历史是一脉相承的,既是人的历史,也是地域的历史,是人与地域在时间轴上的共同延续。中亚历史,人与地域是两张皮;如果谈起人的历史,那么关于祖先的所有记忆却往往要追溯至中亚之外;而谈起地域的历史,主人公却像走马灯一样换来换去。这就是中亚历史文化的复杂性,也是中亚历史文化的魅力所在。中亚,自古是游牧人群和商业人群的舞台,他们的精彩就裹藏在麻团一般的纷乱之中。

  初识中亚

  王建新在会议上做了一次学术报告,介绍了自己在国内所做的工作,吴欣担任他的俄语翻译,这是他第一次在中亚同行面前亮相。这场报告让中亚的同行们对中国的古代游牧文化考古研究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也对中国同行有了初步的印象和评价。

  会议结束之后,吴欣夫妇和王建新在当地租了一台老旧的嘎斯吉普车,开始了考察之旅。

  中亚的文明发展是吸附在水源之上的,那些有水的山谷、山麓和河滨之地,都是重要的文化空间。西天山和帕米尔高原的西麓,从北向南分布着五大区域。

  最北边的是哈萨克斯坦境内卡拉套山以北的“七河地区”,包括巴尔喀什湖流域、伊赛克湖流域、楚河流域、塔拉斯河流域的广袤地域。哈萨克斯坦的前首都阿拉木图、吉尔吉斯斯坦的首都比什凯克都扎堆在此。这里自古就是游牧人群的天堂。唐代碎叶城遗址坐落在楚河之畔的托克马克附近,而大唐与阿拉伯发生战争的怛罗斯位于塔拉斯河畔的塔拉斯城附近,这两个地方现在都属于吉尔吉斯斯坦。

  卡拉套山以南,泽拉夫善山以北,锡尔河与阿姆河上游、泽拉夫善河流域的绿洲被称为“索格底亚那”或者“粟特”,中国称之为“河中”。这里是中亚的历史文化中心,哈萨克斯坦的图尔克斯坦、奇姆肯特,乌兹别克斯坦的首都塔什干,以及奇尔奇克、吉扎克、撒马尔罕、布哈拉、沙赫里萨布兹都是丝绸之路上的历史文化名城。

  泽拉夫善山和吉萨尔山以南,兴都库什山以北的喷赤河流域,希腊史书称之“巴克特里亚”,中国史书称之为“大夏”,后称“吐火罗斯坦”。塔吉克斯坦首都杜尚别,乌兹别克斯坦铁尔梅兹,阿富汗的马扎尔谢里夫、昆都士都是这一地区的中心城市。

  第四个区域就是镶嵌在西天山之中的“费尔干纳盆地”,这里是锡尔河的最上游,面积大小与关中盆地相当。费尔干纳盆地是中亚最为富庶之地,也是世界上人口密度最大的地区之一,人口多达1100万左右,占中亚的七分之一。塔吉克斯坦的苦盏,吉尔吉斯斯坦的奥什,乌兹别克斯坦的费尔干纳、纳曼干、安集延、浩罕、马尔吉兰,都是中外史书中频频提到的著名城镇。

  第五个区域就是位于阿姆河下游的“花剌子模”地区,这是一片被荒漠包围的肥沃绿洲,南边是卡拉库姆沙漠,意味黑色沙漠,北边是克孜勒库姆沙漠,意为红色沙漠。古城希瓦、乌尔根奇就居于此处。

  王建新他们的考察分为西、南两线,向西是从索格底亚那前往花剌子模,向南是从索格底亚那前往巴克特里亚。他们将撩起中亚历史文化的面纱,浏览它多彩的容颜。

  他们先走西线,第一站是位于泽拉夫善河下游三角洲上的古城布哈拉,路程大概300公里左右,需要四个小时。

  汽车奔驰在绿洲之上,道路两旁是延展天际的棉花田。这时候棉花正在开花,大地如同锦绣一般,把泽拉夫善河油脂般的河水化作怒放的生命力呈现给上苍。

  乌兹别克斯坦盛产优质长绒棉,是世界第二大棉花出口国,被誉为“白金之国”。这既是乌兹别克斯坦的自然条件所使,更多的却与苏联对中亚各加盟共和国的经济分工有关。苏联中央政府命令乌兹别克斯坦大规模种植棉花,而让哈萨克斯坦大面积种植小麦。这种计划经济时期的分工更多的表现在工业领域,中央政府在发展工业时,常常把同一个产业链的上下游企业分散在不同加盟共和国,而把核心部件的生产安排在俄罗斯和乌克兰。这样虽然加强了苏联内部各加盟共和国的经济联系,却也杜绝了各加盟共和国建立完整工业体系的机会。经济无法自立,又能谈何民族独立呢?这种经济分工给独立之初的中亚各国造成了巨大困难。

  与此相似的还有中亚的交通体系。苏联没有围绕中亚各加盟共和国的中心城市建立铁路网,这些加盟共和国的首府往往只有过境铁路,而交通枢纽基本上建立在中亚周边的俄罗斯城市奥伦堡、车里雅宾斯克、鄂木斯克和巴尔瑙尔。

  布哈拉是一座历史文化名城,曾经是塔吉克人萨曼王朝的首都,后来成为布哈拉汗国的都城,现在是布哈拉州的州府。人口之中,塔吉克族占比很高。这里简直就是一座大型博物馆,保存着布哈拉汗国16世纪至19世纪400年来建造的王宫和清真寺。夏宫、雅克城堡、阿尔卡禁城、卡扬宣礼塔、卡扬清真寺,这些伊斯兰风格的建筑,表面的每一寸肌肤都被精美的花纹和图案所装饰,不厌其烦,不计其琐,不留丁点空白。仿佛唯有如此,才能够完全倾尽灵魂深处的表达。是呵,围困绿洲的荒漠广袤而强大,它用死寂的枯燥和单调去绝望所有的眼眸,在它的面前人类无能为力,无法证明自己。那就把所有的心血和毕生的精力投入到建筑上吧,那里的每一个拱门、每一个穹顶、每一个图案、每一个花纹,每一个精确的勾连和衔接,其实都是对自我存在的极致刻画和举证。地面之上的遗迹已经丰厚如此,但布哈拉的世界其实埋藏在地下。几十米厚的土层里,记录着这座城市2000年来的诞生、成长、辉煌、失落、复兴、繁荣与苦难。

  考察完布哈拉城,王建新他们驱车前往阿姆河下游卡拉卡尔帕克自治共和国(相当于州)的首府努库斯城,这次他们是向西北而去。800公里的路程基本上都行进在克孜勒库姆沙漠之中,干燥、炎热的天气和太阳照射下刺目的红色沙漠让人倦怠无力、昏昏欲睡。

  当车抵达特尔特克尔小镇的时候,路边出现了一条款款而流的大河。这就是阿姆河,滋养了索格底亚那、巴克特里亚和花剌子模的阿姆河,滋养了中亚数千年文明的阿姆河,流淌在中国和西方众多历史书籍中的阿姆河。从这里开始,他们踏入了花剌子模绿洲。丰腴富饶的花剌子模绿洲上坐落着乌尔根奇和希瓦两个历史文化古城,由于不顺路,他们并未前往,而是直奔努库斯。

  努库斯是一座荒凉小城,人口不足15万。但正是这座小城,却拥有一座世界顶级的美术博物馆——卡拉卡尔帕克斯坦国立艺术博物馆。这座博物馆让全球各地的游客对世界尽头的努库斯小城趋之若鹜。

  斯大林时代就开始“隐居”在努库斯的苏联艺术家与考古学家伊戈尔·萨维茨基,从来不修边幅却独具艺术眼光和过人胆魄,同时还不乏与那个特殊时代周旋的智慧。他竟然说服当地官员建立了一座艺术博物馆,而艺术博物馆里竟然收藏着数量众多的遭受批判和迫害的苏联前卫艺术家们的作品。观览一幅幅精美的遗世之作,在钦佩萨维茨基的同时,那位地方官员也让人心生敬意。卡拉卡尔帕克斯坦国立艺术博物馆还收藏着卡拉卡尔帕克地区出土的文物以及当地的手工艺品,藏品多达82000余件。英国卫报称誉这座博物馆为“乌兹别克斯坦的卢浮宫”。

  王建新他们参观了努库斯的艺术博物馆以及周边地区的早期铁器时代遗址和拜火教墓葬遗址。这里的老百姓大多都是东方面孔,他们半定居的农牧业生活方式给王建新留下深刻印象。稍作休整之后,他们启程向东抵返撒马尔罕。

  回到撒马尔罕他们开始了南线的考察。

  第一站前往卡尔卡什河州的沙赫里萨布兹古城。

  中国史书将沙赫里萨布兹称为渴石,隋唐时代这里是粟特昭武九姓史国的都城,唐贞观元年(627年)曾遣使来贡。这里的商人活跃在丝绸之路上,许多人最终定居在中国。长安周边史姓人氏的先祖之地就在此处。

  沙赫里萨布兹也是帖木儿的故乡。1336年一代枭雄帖木儿出生在这里,这一年朱元璋刚刚6岁,家境贫寒的他已经开始给地主放牛。1370年,帖木儿建立起庞大的帝国,称雄西方世界。而两年之前,朱元璋已经在东方建立起了大明帝国,年号洪武。1394年,帖木儿遣使迭里必失向朱元璋奉表贡马300匹。他在信里是这样写的:“臣帖木儿僻在万里之外,恭闻圣德宽大,超越万古……”四年之后,朱元璋去世,大明帝国陷入“靖难之役”。1402年,当朱棣攻破南京城即皇帝大位时,帖木儿率军20万北渡锡尔河,他雄心勃勃准备东征大明光复蒙古帝国的荣耀与伟业,结果一场伤寒葬送了他和他的梦想。

  就像朱元璋将自己的父亲安葬在故乡凤阳县一样,帖木儿把自己的父亲安葬在了沙赫里萨布兹。也像朱元璋在故乡修建行宫一样,帖木儿在沙赫里萨布兹为自己修建了众多宫殿和清真寺。所有建筑极尽奢华、富丽堂皇,而当年帝国的雄威却再无踪影。

  离开沙赫里萨布兹,王建新他们前往苏尔汉河州的首府铁尔梅兹,路上途经小城拜松,并在此休息一夜。

  第一眼看到拜松的山川形势,王建新就牢牢地记住了这个地方。拜松位于玄奘《大唐西域记》中所记载的铁门关以东18公里处。这是吉萨尔山南麓的山前盆地,地势北高南低,盆地底部是银色的拜松河,河流两岸是阡陌相连的田畴,这是苏尔汗舍拉巴德河谷绿洲。河谷台地往北直到山体是苍翠的草原和松林。河流、绿洲、山体草地,整个形貌和东天山的自然环境如出一辙,这不正是山地游牧人群理想的栖息之地吗?此后每次到中亚,王建新总会来到这里,他坚信这里应该是某个游牧人群的王庭所在。十年之后,他们在这里发现和发掘了拉巴特遗址。

  铁尔梅兹是王建新一直向往的地方,是巴克特里亚的中心之一,希腊巴克特里亚时期就已经矗立在阿姆河河畔,贵霜帝国时期走向繁荣。这里盛产铁器和陶器,更是中亚佛教的滥觞之地,留下了大量的佛教遗迹。铁尔梅兹持续繁荣了一千余年。1221年,蒙古大军攻来,全城军民拒不投降,成吉思汗下令屠城。铁尔梅兹,巴克特里亚的枢纽被毁为尘土。一百余年后,帖木儿重建此城,但已无法恢复往昔的盛况,全城居民不过数百家。王建新他们仔细考察了卡拉特佩和法亚兹特佩佛寺遗址,又驱车至铁尔梅兹城以北50公里开外,参观了青铜时代的聚落遗址萨帕利特佩遗址。

  他们由铁尔梅兹一路向北,从乌兹别克斯坦乌尊地区的一个海关检查站穿过边境,抵达塔吉克斯坦首都杜尚别。塔吉克斯坦,这个帕米尔高原上的山地之国,是中亚唯一一个非突厥语族的国家。塔吉克语属于伊朗语族,是波斯语的一种方言。1992年5月,塔吉克斯坦走向独立刚过半年,内战便风起云涌。反对派民兵组织与政府国民卫队打斗了8年,直到2000年3月才实现民族和解。此时的杜尚别尚在恢复之中,现代化的新建筑正从灰暗陈旧的苏联老式建筑群中拔地而起。

  杜尚别的郊区有一座古城吉萨尔,王建新他们考察了那里。一个群山环绕的盆地之中有一块卧蚕状的高地,从青铜时代一直沿用到喀喇汗王朝的吉萨尔古城就建造在其上。那里有一座公元8世纪的清真寺,据说为中亚地区现存最早。

  6月底,考察结束了。吴欣夫妇返回乌兹别克斯坦,而王建新则从杜尚别飞回国内。离别时王建新和吴欣相约,2010年在西北大学召开一次国际学术会议,吴欣协助宣传并出面邀请国际考古学专家们出席。

  对王建新来说,这次考察让他对中亚有了一个概略性的认识。书籍中面容模糊的中亚,现在具象成了山岳、雪峰、荒漠、大河、绿洲、草场、村落、城堡、市镇和一张张面孔。这是一个独特的文化区域,看似疆域辽阔广袤,但人类的活动却拥挤在狭小的空间里。历史遗迹层层堆积,却也无时无刻不被打破和毁坏,诞生与灭亡在同一地点不停地轮回。

  更重要的是,这次考察让他和中亚的同行们有了接触,他们之间都是初次认识和被认识。而这次相识终将激活一个全新的机遇,无论对于王建新还是他的中亚同行们。

  趁热打铁

  2010年9月18日,王建新和吴欣商定的“欧亚考古学国际学术研讨会——从青铜时代到早期铁器时代”如期举行。这是一次盛会,共有22位国际考古专家出席。除了美国、英国、俄罗斯等国的那些国际学术会议常客之外,难能可贵的是蒙古、乌兹别克斯坦、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等国的专家也如约而来。国内的专家更是大家云集、群贤毕至。北京大学、清华大学、中国社会科学院等国内大学和科研单位共派出40多位专家参会。

  国家文物局时任副局长顾玉才到会并讲话,他充分肯定了国际学术研讨会的意义,并且讲到,欧亚考古研究一直是世界瞩目的重大传统学术领域,对这一领域的研究极大地促进了欧亚大陆各国民众之间的文化互动和相互理解。德高望重的李学勤先生在开幕式上发言,他充满喜悦和期待地讲到,欧亚学的兴起是代表了现代历史学和考古学在20世纪中叶以后一种显著的研究新趋势,对欧亚考古学的讨论与研究是一个新的视野、是一项重大的课题,必将会产生前所未有的成果和创见。西北大学时任校长乔学光教授亲自站台,发表了热情洋溢的欢迎词。

  这些都让王建新倍受鼓舞,特别是李学勤先生的鼓励和赞许,让他更加自信,也更加坚定。他张罗着、忙碌着,也欣喜着、兴奋着,虽然他已经57岁了。

  这次会议的协办方是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和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研讨会为期3天。之后,外籍专家前往新疆考古工作现场进行了实地考察。王建新详细介绍了团队在东天山的考古调查和发掘工作,并把多年来的学术成果向国际同行们予以分享。

  通过国际学术研讨会,王建新掌握了世界考古学的前沿问题和研究进展。在这之前,对于定位自己考古研究工作的坐标系,他是锚定在国内的;在这之后,他把它延伸到了国际,在更广阔的领域和空间里重新设定新的奋斗目标。他也收获了友谊,特别是与中亚各国的考古学家建立了学术联系。他在中亚开展考古工作的思路也得到了国家文物局和陕西省文物局的肯定,而国内同行们也表达了合作协助的愿望。

  当然了,能有这么多中亚国家的专家们出席这次会议,其实与国际形势的变化密切相关。中亚各国独立之后,积极与西方国家加强合作,经济和政治改革向西方学习,但二十年来成效并不显著,经济社会发展相较于苏联时期甚至还有退步。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爆发,中亚国家深受打击,经济发展陷入困顿。中亚社会普遍反思,同时也开始重新审视和评价中国的发展成绩。中亚的目光终于向东看来。

  打铁要趁热。王建新筹划再次前往中亚。

  然而,困难依旧重重。首先是经费问题无法解决,除了经费短缺,现有的科研经费管理体系也无法为国外考古研究这个新生事物设立经费渠道和支出项目。其次是进入中亚的通道仍然不是很畅通,两边的学术交流尚处于接触阶段,联系还不算紧密和热络。

  还是应了那句老话,“世间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在四处奔走呼吁的时候,王建新遇到了一位热心的企业家王海鹰,他表示愿意协助和支持王建新的活动。

  充满传奇色彩的王海鹰是陕西洋县人。洋县地处秦岭之南、汉江之北,属于陕南汉中地区的下辖县。这里一派江南风光,是朱鹮的栖息地,也是东汉“蔡侯纸”发明者蔡伦的墓葬所在地。洋县自古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翻越秦岭连接秦蜀的商道“傥骆路”从这里穿过,所以洋县总能走出一些精明强干的商人,这一点在王海鹰的身上表现得最为典型。

  王海鹰的生意剑走偏锋,从事的是普通人想都想不到的焰火燃放业务。焰火燃放属于国家严格管控行业,从事这个业务必须具备健全的行业资质,而全陕西具有这个资质的企业不过三四家,王海鹰创办的陕西天彩焰火有限责任公司就是其中的一个。陕西乃至全国举办的大型庆典和大型活动,但凡需要燃放焰火,几乎都能看到王海鹰公司的身影。

  可能连王海鹰自己都没想到,因为一场焰火,他会和中亚扯上关系,并结下不解之缘。

  2005年11月,第一届欧亚论坛在西安召开。主办方安排了一个夜游大唐芙蓉园的活动,其中有一个环节就是观赏焰火。这个任务交给了王海鹰的公司。王海鹰把每次演出都看做一次机会,而不是一单生意。那天晚上,他燃放了独家研制的高空瀑布、芙蓉花、金色大丰收等国内领先的焰火新品种。

  艳丽、壮观、恢宏、震撼的焰火彻底打动了一个中亚国家的政要。这位政要就是塔吉克斯坦总理阿基洛夫。阿基洛夫观看焰火之后赞叹不已,当即决定邀请王海鹰燃放塔国国庆庆典焰火。事出突然,翻译都来不及请,时任陕西省商务厅厅长李雪梅亲自为塔方代表和王海鹰充当翻译,当场促成了这笔生意。

  2006年7月,塔吉克斯坦方面发来邀请,王海鹰加急办理了进出口经营资质和检验检疫手续。在中国驻塔吉克斯坦大使馆的斡旋下,王海鹰运送烟花和器材的车队从喀什西南的卡拉苏—阔勒买口岸进入了塔吉克斯坦。

  2006年9月9日,塔吉克斯坦15周年国庆日,当天晚上首都杜尚别的天空被王海鹰点燃了。被点燃的还有杜尚别全城人民的激情与欢呼。当塔吉克斯坦“国旗”焰火在杜尚别市体育场上空“迎风飘展”时,焰火晚会被推向高潮,总统拉赫莫诺夫肃然起立,鼓掌赞赏。

  焰火虽然成功,但随后的问题却也不少,塔吉克斯坦政府没有钱支付这笔费用。但他们愿意在杜尚别的郊区划出一块土地给王海鹰,用土地的使用权来顶替这笔费用。王海鹰身上陕商的那种机敏和干练表现了出来,他马上答应下来,随后用这块地开发房地产。现在,王海鹰开发的那片小区是杜尚别市的高档别墅区。

  热心的王海鹰答应以企业的名义发邀请函,并协助办理王建新团队签证和在中亚考察期间的交通、食宿。这样,王建新的第二次中亚考察之旅才得以成行。

  对于第二次考察活动,王建新有两个目标,一是开启大范围“走马观花式”的调查,搞清楚索格底亚那地区和巴克特里亚地区的文化遗存,而且把目光着重聚焦在铜石并用时代至希腊化时代、前贵霜时代和后贵霜时代以及粟特时代,时间跨度大概在公元前3500年至公元7世纪,以期发现大月氏进入中亚前后,这一地区文化遗存所发生的变化,并为后面“系统区域调查”和“小规模科学精准发掘”做好准备;二是深化与中亚各国考古学家的交流和友谊,并与文化管理机构、文物研究机构和大学建立联系,寻找合作机会。

  王建新、国家博物馆考古部主任杨林、陕西考古研究所张建林牵头组织考察队,国家文物局和陕西省文物局给予了协调和支持。2011年5月26日,他们带领张良仁、习通源、任萌到达塔吉克斯坦首都杜尚别。张良仁从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调来西北大学工作,他精通俄语,兼任考察队此行的翻译。习通源和任萌2008年至2009年相继硕士毕业,他们继续攻读王建新的博士,这次还是担任测量与绘图的任务。

  塔吉克斯坦文化部长米尔左绍赫鲁赫会见了考察队。在考察期间,塔国文化部主管文化遗产工作的副部长还多次陪同。

  塔吉克斯坦的文化遗址主要分布在两个区域,一个是吉萨尔山以南的哈特隆州和杜尚别市,这里位于喷赤河、瓦赫什河流域,是巴克特里亚地区的北境。主要有贵霜时期的卡拉伊米尔古城遗址,公元7至8世纪的阿吉纳特佩佛教寺院遗址。另一个是塔吉克斯坦北部粟特州泽拉夫善河上游河谷及泽拉夫善山北麓,这里已经属于索格底亚那地区了。主要的文化遗迹有公元前3500年至公元前2000年的青铜时代聚落遗址萨拉兹姆遗址,这是塔吉克斯坦唯一的世界文化遗产。除此之外,还有希腊化时期的库鲁格贝特佩遗址,中世纪重要的古城遗址彭吉肯特古城遗址、桑加沙古城遗址和卡拉卡哈古城遗址。

  6月9日,王建新他们结束了塔吉克斯坦的考察,准备前往乌兹别克斯坦。但这时候,他们发现两国关系突然紧张,乌塔边境的口岸几乎全部关闭,已经无法从塔吉克斯坦直接进入乌兹别克斯坦了。

  这是两个爱恨交织的兄弟。一切纠纷与矛盾都因为水资源。

  塔吉克斯坦国内资源匮乏,石油、天然气、煤炭依赖乌兹别克斯坦供应,但塔吉克斯坦地处山地和阿姆河上游,水资源极其丰沛。乌兹别克斯坦虽然资源丰富,但气候干燥荒漠连片,许多地区依赖阿姆河水源灌溉。2008年,因为缺水乌兹别克斯坦减少棉花种植7.5万公顷,而这时候塔吉克斯坦政府却开始实施水电兴国战略,开始恢复修建位于阿姆河第二大支流瓦赫什河上的罗贡水电站。罗贡水电站庞大的蓄水量会直接减少阿姆河的径流量,影响乌兹别克斯坦的水源供应。乌兹别克斯坦不高兴了,不遗余力坚决反对,而塔吉克斯坦不屈不挠坚持初衷,双方一时难以调和。从2010年开始,乌兹别克斯坦开始采取强硬措施,停止对塔吉克斯坦的能源供应。2011年更是拆除通往塔吉克斯坦的铁路,关闭大部分边境口岸,气氛一时紧张。

  王建新他们迫于无奈,只好从杜尚别返回国内。

  这年9月,他们再通过王海鹰联系到乌兹别克斯坦塔什干马可波罗旅行社,筹划再次前往乌兹别克斯坦,直到9月26日终于成行。这次他们跑遍了乌兹别克斯坦,西去花剌子模地区考察了乌尔根奇和希瓦两座古城,南去再次考察了拜松和铁尔梅兹,重点考察了索格底亚那地区泽拉夫善河流域和巴克特里亚的苏尔汉河流域。

  考察队受到乌兹别克斯坦文化部官员的会见,拜会了乌国考古学界泰斗米加耶夫院士,与塔什干大学考古学系苏莱曼教授等人进行了座谈;在撒马尔罕与乌兹别克斯坦国家考古研究所穆塔力夫教授进行了深入交流,交换了合作考古的意愿和意见;他们还参观了铁尔梅兹大学考古学系。

  他们较为仔细地考察了撒马尔罕附近的考科特佩遗址、萨扎干遗址,苏尔汉河流域的巴赫赤遗址、图阿达遗址、达尔弗津特佩古城遗址,铁尔梅兹附近的卡姆佩尔特佩遗址、铁尔梅兹古城遗址、法亚兹特佩佛教寺院遗址。

  10月11日,第二次中亚考察活动结束了。王建新的脑海里已经建起了一本中亚文化遗迹的台账,而且对不同历史时期的考古学文化特征有了一个大致概念。

  大范围“走马观花式”的调查基本完成,下一步就是“系统区域调查”和“小规模科学精准发掘”了。王建新在考察结束后,已经规划了若干个准备实施的考古调查、发掘和文化遗产保护项目。但是,经费又该从哪里找呢?后续工作的突破口又该从何处打开呢?

中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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