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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天厚土大沙坪

时间:2025-11-29    来源:馨文居    作者:馨文居  阅读:

  兰州的坪多,较有名的有伏龙坪、晏家坪、彭家坪、五星坪、小达坪、桃树坪、兰工坪、大沙坪等,不出名的坪更多。坪是山前的高地,地势较为平坦,坪下是绕着黄河河谷的平原,兰州的旧城就建在平原上。大沙坪位于兰州城关区黄河北,从城关黄河桥沿着大道直直往北大约一公里就上了大沙坪。站在城关黄河大桥上可以清晰地看见上大沙坪的大坡,上兰州每一个坪都要经过一段较陡的坡,大坡也算坪的一部分。

  随着城市规模的不断扩大,好几个坪所在的位置已经算是兰州市的黄金地段。望恒坪早就深入到市中心,将最繁华的西关和小西湖的好大一块地方占去,从望恒坪北边下去一二里路就到了兰州西关十字地铁站;从大沙坪下了大坡就到城关黄河大桥,过了桥就是老城区的市中心。大沙坪好几个新小区的房价早已超过老城区周边新房的均价。

  有一回我乘坐出租车经过大沙坪,司机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兰州,我俩聊起大沙坪,司机告诉我这地方过去很荒凉。他说以前兰州的劳改所都建在坪上,大沙坪就有一所,坪上的好多工厂学校医院都是解放后建的。现在那些工厂早已搬出了大沙坪,厂址上都建起了新小区。

  2001年我陪一位同事上大沙坪一个正在建设的小区看房子,小区的大门还未来得及更换仍旧是以前厂子的钢条框子大铁门,当时挂在大门上边厂子的旧招牌引起了我的注意。招牌上的画的产品正是上世纪90年代初我家油漆大门用的产品,当时听父亲说他买的是县城里最贵的油漆。我家所在的村庄是陕西关中一个很普通的村子,当年我家新做大门时我正上初中,我印象中这个油漆产品那时候在我们那非常流行,年轻人结婚做的新家具几乎全使用这个油漆产品。我们同事那年就把房子买在了那个小区,他结婚时我去新房,那个旧大门早已不见踪影,厂里的招牌自然也就随之消失了。那一段落我嘴里经常莫名其妙念叨那个厂子,有同事告诉我单位某某领导的妻子以前就在那个厂上班,现在下岗了。非常巧合的是我家按上新大门后家里的境况就一天天变好了,父亲前两年盖新房时还在夸赞当年的那个油漆质量好,油漆刷在大门上就像往大门上贴了层钢板,几十年一成不变。因为油漆的缘故我内心对那位领导产生了一种故人心理,但直到他退休我都没提过这件事,我担心让别人内心多上一丝巴结“权贵”的轻蔑。

  我觉得大沙坪上还有一个客车厂也与我挺有缘的,90年代我去西安、庆阳等地时坐过那厂里生产的大客车,那时候长途路上中巴比较多,坐上大客车让我感觉非常平稳安全也很有面子。2000年后我去位于大沙坪的单位上班,不久就认识客车厂一下岗的员工;他1992年毕业于兰州大学历史系,是正儿八经的本科生。我们是酒桌上认识的,那时每到周末单位的几位老同志爱喊年轻人去喝酒,我与他在酒桌上邂逅过几次。他总穿一件非常展呱的衬衣,除了夏季其他季节他常打着领带,曹丕在王璨坟前学驴叫的故事就是我从他所在的酒桌上听来的。听说他大学毕业分到厂里不久就进入到厂里办公室当了领导,虽然他下岗了但酒桌上大家都喊他主任,还听说他下岗不久就离婚了,孩子归了他,房子归了妻子。他猜拳的水平很高,喝起酒来干脆利落,遇上了领导他显得不卑不亢,有他在酒桌上的气氛总是很热烈。2005年后我很少再见他,前两年见面又是在酒桌上,他喝酒的风格一点没变,只是与领导猜拳时没以前那么潇洒自信和犀利了。他主动告诉我,在国家政策照顾下前两年他又进了一家国企上班,不过这回与普通新入职的工人一样的待遇,他年龄大了也不想到社会上跑了;新单位分了一套福利房,地方偏了点然总算有了个家,他又结了一次婚响应国家号召要了个二孩,现在他喝酒也有人管了。他的大儿子在农村由奶奶带大,高中毕业去南方上了个技校,目前还没有毕业,我们在回家的路上聊了一路,他感慨好多大学同学现在都当处长了,可是他也不太想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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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出租车经过客车厂的旧址时那位司机指给我,我只看见几栋新建的高层商品楼。那位司机还给我讲,以前坪上的地都是干旱地,农作物产量低,坪下的都是良田,建国后好多厂子都建在坪上;而半坡上的坑坑洼洼地原本没人要,上世纪70年代末好多进城打工的人都在坡坡地上打起窝棚,后来就都盖起了小洋楼,那些人也成了名副其实的城里人。我话中找话说他当年咋不占一块,他说当年谁能想到城市发展这么快,那些坡坡地当时白给他他都不想要,假如要上他现在也不至于开出租车,至少也能混个拆一代。

  我的一位老乡已经在大沙坪住了40几年了,他住的是上世纪90年代初单位分给他的福利房。他的姑娘前几年在别处给他买了一套电梯房,那地段的房价在兰州算高的,小区环境也好,但这位老乡很执拗硬是不愿搬过去住,他愿意呆在大沙坪的小区里爬楼梯。在他眼里大沙坪高天厚土是风水宝地,他退休好几年了,我在大沙坪上班,偶尔我俩就遇上了,老乡见面难免要寒暄一番。高天厚土就是他对大沙坪的评价,他坚持认为大沙坪是风水宝地,他对大沙坪的过去很熟悉。他总结道近些年兰州市走出去的名人大部分过去就住在大沙坪,他还推荐我读一本《寻找家园》的书,他武断认为那是大沙坪人的世界名著,我买了一本可是没有细看,最近几年我有了一种懒惰的想法——看书不如看景。

  我所在的单位处在上大沙坪的半坡地段,2004年单位领导换届,新来的一把手很幽默。他第一次发言时讲到我们的单位正处在爬坡阶段,大家还得努力,好多人听到这话时都忍不住笑了,快20年了好多单位的老员工在一块开玩笑时仍喜欢用“爬坡阶段”这个词。从单位往北几百米就到了大沙坪的核心位置。站在大沙坪往南望去整个南山山脉化成了一道山梁,那雄伟的南山主峰收敛成一座土丘,感觉近在咫尺,几脚就可以跨过去;相比之下那主峰比大沙坪上的普通楼房还要低,兰州的天也被衬托得格外的高;一公里开外的黄河犹如一条小土沟,坪上的人都是巨人河边的行人看着仅有半尺高。大沙坪北边西边东边都能看到隐隐约约大山的轮廓。脚下的土地非常的厚实,头顶的山又那么的高不可攀,这种高不成低不就的感觉让我的心理十分的惶恐。我由衷地佩服大沙坪上面的居民,他们整天处在人生的关键坐标点上气定神闲。2003年我在大沙坪上面和另一新入职的同事各定了一套房子,几天后我就反悔了,那位同事坚持把房子买在了大沙坪,我住在了黄河边。后来他的房子价格翻了几倍,我在黄河边的房子价格勉强翻了一倍多,后来我把它胡乱卖了,他卖完大沙坪的房子所赚到的钱是我的三倍都不止。到现在我俩在人多处见面他还要责问我当时为何那么蠢。他肯定不会明白我愿意呆到人生的起点也不想把自己固定在某个坐标上,那样太难。

  因而,我每次上大沙坪都爱耷拉个脑袋,我不想往下看更不愿往上看。我宁愿躲在梦里也不想阅读真实的人生。或许大沙坪上名人多并非偶然,他们上看得见天下看得见地找准了人生的坐标,脚踏实地在不懈奋斗着,我希望我的孩子更勇敢一点,至少他在人生的任何一个坐标上都有抬头挺胸的勇气。

  大沙坪上的老厂子几乎都不存在了,前两年我一位堂弟在大沙坪开了一个厂子,我上去找他。走了好远的路在一个山沟里找见他的厂,厂里有五六台机器十几间厂房,十几位员工。有的员工在我们老家已经过不下去日子了,在这个厂一个月勤快一点能挣七八千元。我问我的堂弟这那里是大沙坪,这明明是个偏远的山沟沟,他说你看门牌号,门牌上确实写着大沙坪。堂弟当时讲他那块地皮已经被征了要盖商品楼,他的厂子要搬迁,要求远离兰州市区。他不想搬不是钱的问题,他讲他的货往西北运到了玉门,往东南运到庆阳,往西南运到了甘南、陇南,大沙坪离高速公路口近交通特别方便,他强调这种地方的确不好找。大沙坪以北百公里外就是大漠,过去每年春天沙尘暴由此进入兰州再向南飘去,因此此地地面沙尘格外厚,大沙坪的名字也是这样得来的。最近几年绿化成效显著,沙尘暴已经很难形成气候,但大沙坪这个名字还在沿用。那一天堂弟做东我在厂子附近的高速路口吃了一顿羊羔肉,那味道还真是不错的。高速路口一带羊羔肉店有好多家,好多市里的人慕名开车去那里吃。离开厂子时堂弟找了一辆车把我送到离厂最近的公交车站。他的厂子到现在还没搬据说那家征地的房地产企业破产了。

  我去过兰州的好几个坪,到坪上的感觉有相同之处——高天厚土;所不同的是好多坪上都有属于自己的动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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